古村之声

古村诒谷堂

摘自《古村之声》第44期

 古村在大埔县茶阳镇正北方约十公里远的小村。四面环山,中间一条大溪自北向南,把村分为东片和西片;西片的西北角,一条小溪在中间流向村中心的小溪唇和大溪会合。
    诒谷堂在小溪中段,九斗背的那片约十多公顷的平地上。在隋唐以来,古村可能曾经有十三姓人家居住过,至今还有郑屋角、杨姓地等地名,也有巫姓人家的故事流传下来。大埔锺家第六世祖福山公迁入案背这地方建屋居住;第十四世淑素公、第十六世祖承德公,祖孙二人迁来古村,在肇基祠那地方建草棚居住。(我是第二十四世)当时豪族有钱有势,出而干涉,甚至赶人,案背锺家梓叔跳出一二十后生出面保护,且摆出准备不惜一打的架势。豪族人见状认为欺侮人而打架,结果必有伤残,情况不堪设想、何必呢?於是便退了出去。锺家祖孙二人便住了下来。以后承德公结婚,一年农历过年,有人要五两银子,把东片狗屎坪那块地出卖,曾家有个财主,只肯出三两,那地主说锺家要出五两来买呢。财主一想,锺家早上刚借去五两银子过年,那有钱来买地?便说:锺家要买,你就卖给他好了。因为他知道锺家没钱。那知锺家的婆太很有远大的眼光,却说:过年算什么!在神明、祖宗之前烧三枝香五张纸,跪拜叩三个响头,也算过年。
    现在只上有天、下无地的情况之下,过年,就如平日般过算了,把过年的五两银子买狗屎坪那块地,也算是基业,祖宗、神明也会原谅的,於是狗屎坪那块地就由锺家买下了。以后建间房子,就是现在的桂林堂(锺家东片的祠堂),自此,承德公生有五子,在村里各地做了五间大楼、大厦,二十七个孙子,盖了二十七间大楼大屋,那几十年,村里只见到处盖高楼大厦,都是锺家的。我们的诒谷堂便是由“满房满”的第二十五个锺家孙子叫莺谷公的建造的。
    莺谷公家名上林,号鸣春,是读书人,但没有功名,事业有成,捐钱买个“进士”,我曾查大埔县历年功名的记录,没有莺谷公,但他的墓碑上,却是恩进士景友莺谷公,所谓恩进士,当是捐的功名。早年诒谷堂正堂上那块屋名匾,是莺谷公自己写的,笔力苍劲,雄浑而圆润,很耐看,是读书人的手笔。这匾有两百多年的历史,一直到前时因政治关系才被人毁去了,现在的匾是第二十三世的达云公(五叔)写的。
    诒谷堂,三堂三横屋,厅堂可坐二十四张酒席之大,三四十个房间,那年我回家,中午在东北角那间房休息。事后我问弟弟“在我记忆里,那间房原是厨房!”弟弟说:原是厨房。
    人民公社时,严格规定大家都要到公社去劳作,在公社吃饭,甚至严格到要把各家的厨房灶也敲掉。所以灶是那时候依规定敲掉的,便改做卧房,但结果人民公社开伙只三个多月,没有米了,大家只好在家自开伙做饭,我们家便用原先酿酒时的灶,算是厨房,没有另外建造。
    诒谷堂,当年可说是锺鸣鼎食之家。吃饭时在家开三桌,另外在源隆店(离家约二百公尺)开一桌。在大门前的半月形那块田,江西地理先生多次建议祖父清溪公改为水塘养鱼,说风水怎么好,但清溪公不为所动,他说家里这么多男男女女的小孩、门口便是水,那多么危险,这就是眼光,不为风水地理而迷信。
    不过话说回来,世事难说的很,当年那么人丁兴旺的家庭,曾几何时,大家在外发展,在南洋、厦门、台湾、广西、漳平、永定等地发展的有十六家,而每家似乎混得也还算不错,都有自己的房子,这就有了根了,於是回诒谷堂老家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,以致诒谷堂成了空壳,前几年村中有几百年没有的大洪水,冲掉了好几家房屋,这些灾民好些便借住诒谷堂,一直到今还有数人借住着。
    今年中秋,大陆上有好几天连续假日,大家相约“回诒谷堂”老家团聚,祭祖扫墓。计有七十人之众,还有二十一位亲戚,十分热闹。先抵达的把锣鼓拿出来,到离家约二百公尺的门口岭迎接前来的兄弟叔侄。从录像中看到领头打鼓的是从福建永定回来,高龄七十多岁的梓材,精神焕发,一股英气勃勃的神气,使人仰慕得很。
    谈到锣鼓,大约二十几年前,在家的楚材弟说:从前村里每家都有锣鼓,小时还和邻居比赛打锣鼓,一比三四日过。此后锣鼓都被收购去了,好多年全村都没锣鼓,过哑吧年。去年东片有人买了一套。如果有四百元,我们也可以有一套,他拿到钱时是在农历除夕的早晨,他们一行随即到二十里外的茶阳镇去买了一面一尺半的鼓、六面锣、一面冬钟、一面铙,敲敲打打的回家来,热热闹闹的过年,以及有机会时还有人家来借用呢!
    今年中秋,诒谷堂恳亲团拜的大会坐了十三张桌,照的相片上有六十九人,但那相片上注的名字,我只认得不到一半,远在广西柳州的用材、广州的锒材、厦门的将材、漳平的键材、永定的梓材、壮材、梅县的教材,还有年纪不到六十岁的就认不得了。七十多高龄的发招、七昭、仲英、芷英,多年不见的琴华,几年前回家时几天到几处山上去祭墓,天天为我们担祭品的红梅,以后嫁在离家十多里的角莲塘,这次也回来,红都都的脸上满光彩的,这张团圆的照片给人很温馨的回味与怀念,十分值得纪念。
    不久前在一张小期刊上说诒谷堂是两博士、两硕士的家庭。我细数一下,博士指的我老二,美国宾州大学的博士,老四是英国开放大学博士,硕士是老大的台湾大学的硕士,老三的澳克拉荷马大学的企管硕士,细想真的不错,人们记得比我自己还清楚。似乎人们离乡背井在外奋斗的成果,他们心里都有详细的记录。这就是中国人的传统,对自己亲人的关切。
    诒谷堂,这老家,是令人怀念的。只可惜没有回去和众多的兄弟叔侄诸姑姐妹团聚为憾,现在自己已是八十四岁了,以后也不可能回去了,多令人难过呀!这张六十九人团聚的相片,多令人兴奋呀!我一一指出认得出的给妻和儿女们共同相认。
   诒谷堂,我在这里出生,在这里长大,是我的老家。(锺淼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