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村之声

追寻古村的老招牌

摘自《古村之声》第51期

 现在提出追寻古村的老招牌,的确有很大的难度。由于历史在前进,时代在变迁,古村闻名的老招牌早在20世纪50年代已经不复存在了。成了过去的历史,只有留在极少数古村老一辈人心中记忆。我作为古村老招牌的见证人,想依靠记忆用文字记录老招牌的辉煌事迹。
    名扬海内外的源隆:
    老字号的源隆,其历史最悠久,在150年前,诒谷堂的读书人锺清溪,年轻时就立志从商,在清代光绪初年就创建了源隆,这间店铺的地理环境很好,前临小溪,背靠案背,占地面积160平方,上下两层楼,店后尾有一个作坊,在这里酿酒、做糕点、豆腐干、酵板,店铺的各个角落摆满了酒、糖、米、盐、咸汁、火水、油的坛、缸、桶,四周的货架上全是琳琅满目的商品,是供应村民生活必需品。
   源隆有过一位特殊的顾客,那就是禄中堂的曾颂庭,每天下午三点左右,他走进来就按惯例坐在柜台的一角,要一盅源隆烧酒,几两花生,怡然自得地慢慢品尝,个把小时后,他请阿汤叔挂账,然后带着几分醉意走回禄中堂家中,日复一日,风雨无阻。
    源隆最出名的产品是酵板干。其特色是用酒饼来发酵,所以生产的酵板呈鸡肉丝状,色择金黄,吃起来口感特别好,有些顾客还专程前来大量的购买,把酵板切片后进行晾硒,叫做酵板干,收藏几个月都不会变质,既可以当零食,也可以用来坟猪肉。东南亚的华侨华人经常托水客来购买,这样一来,不但把客家食品文化送到国外,源隆这块招牌在国外的华侨华人中间家喻户晓了。
    父子医生的太和:
    太和离源隆只有一店之隔的距离,是一间中药铺,面积有70个平方,三分之一做铺面,店后是厨房饭厅及卧室,家店结合,显得非常狭窄。曾日初和友凡是父子医生,医术高明,小水弼子堂一带的居民有了疾病一定来到太和诊治。聘请禄中堂的曾德温为学徒。负责管理店务和外出采购药材。
   1929年,友凡专程去浙江省温州市学习艾灸的医术,学了半年之后,回到太和开始运用新医术进行临床实验,凡是头痛腰疾手脚麻木或疼痛,用烘烤的艾敷在相关穴位上,然后再加按摩半小时,三天一个疗程,效果很好,一般只须一个疗程,因此受到患者的欢迎。
    1951年,古村同样进行土地改革,由于执行政策的干部有偏差,友凡就遭遇不白之冤,成为“地主”,没收全部财产,遣送农场劳动。因此有过一定贡献的太和老招牌被砸得稀巴烂。
    友凡医生总算挨到了三中全会的召开,他才获得落实政策,发还了部分财产,幸运地分配到丰溪林场的医院,由医生而提升为主治医师。
    大名鼎鼎的玉成中药店:
    玉成的位置在小溪唇,即是大溪小溪的汇合处,和源隆、太和同一条石子路上,相距100米之遥。玉成是一间平房,宽约70个平方,原来是上几代的祖宗西堂公的遗产,经禄中堂曾玉琳在清朝道光年间,通过众议确定租金租下来的,每年清明季节,付出租金作为祭祀西堂公的费用,开业时是经营土特产,后来曾玉琳逝世了,由长男德宜(号子君)继承父业继续经营下去。
   子君在年幼时由他祖父祥琛面授中医,还自学张仲景的医学经典,因而有了精湛的医术、经常有久病不愈的病人登门求医,由病人持处方去别处捡药,结果药到病除,子君逐渐有了知名度,上门求医者大增,子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,毅然把玉成改为中药铺。1928年正式全天候为病人服务,从号脉到取药只要半小时,这种措施深受村民赞扬。
    子君对贫困病号特别照顾,免收诊费,药费可以挂账,然而从不向他们催收,时间长了就作呆账。
    子君特别重视药材的管理,对各种药材都按医书的规格进行制作,具体方法有灸、冲、碾、烘、炒、铡、剖、泡等等,目的在于增添治疗的效应。子君多年的临床实践,大大丰富了经验,上下三村都有了名望。如大觉、溪上、高坪、洋门、长教各个乡村,有了奇难杂症的病人都来请他出诊。塘坑里有一位突发急症,生命濒危的病号,经子君抢救后,脱离了危险,再服药就恢复了健康,后来病人亲自送上“妙手回春”的匾额。福建中坑村有个姓胡的中年人,瘫痪将近三个月之久,经过子君用祖传秘方予以治疗。三个月后竟可以下床走动了,再服几十剂中药,却出现了奇迹,不但生活可以自理,还能参加轻微的劳动了。于是送来金光闪耀的匾额“愈我沉疴”。这样就使玉成这块招牌增添无限光彩!
    子君的侄儿维丕,自古村公学高小毕业后,就来到玉成协助管理药务,除面授医术外,将珍藏的药典《黄帝内经》、《本草纲目》、《伤寒杂病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等等给维丕认真钻研,三年时间,维丕成为一名中医生,是子君的接班人。
    解放后,古村也进行土改,这间西堂公的遗产分给了贫下中农占有,鼎鼎有名的老招牌总算完成了光荣辉煌的历史使命,令人深感痛心疾首的还在于子君和维丕相继寿终正寝,高明的医术从此失传,禄中堂祖传的大批秘方也随之付诸东流,一句话,后继无人。
   培育人才的森盛:
    东片老字号的森盛,侧边是顺常楼,背靠东升堂,是清代末年建造的,十分狭窄,只有30平方的平房,产权属大夫第所有,一向经营药材业务,词臣伯是自学成才的中医生,精通脉理,对病人用药有独到之处,东片的村民有病,必来森盛诊治。词臣伯把森盛当作教育阵地,对子弟除上学外,必须来森盛读书写字,或者探讨医学,不得四处乱跑。
    森盛外面是一条石子路直通溪上,人来人往多,因此在外面安置一块五尺长的木板当板凳,可供行人休息,附近的阿婆叔姆也喜欢来此聊天话家常,因此这里是东山下比较热闹的地方。
    词臣伯知识渊博,为人耿直儒雅,平易近人,那家发生家庭纠纷,都乐意请他调解,总是以理服人,当然受到众人的敬重。词臣伯对诗词很有研究,经常和福建思贤乡的好友加姻亲吴耀辰先生相聚在一起赋诗作对,两位的作品有部分已经刊登在1985年出版的《古村诗联集》1992年出版的《古村新貌》中,其作品已经成为客家文化的珍贵遗产。
    词臣伯还研制出一种椒酱食品,是以辣椒为原料,渗人名贵药材而精工细作,味香而不甚辣,特别开胃口,好过咖哩粉,南洋的客家华侨常汇款来邮购。词臣伯在四十年代还去溪上的柿子坑开辟农场,专门种植油桐树,不过投资多而效益不好,解放后,政府把山林土地收归国有,农场宣告结束。
    森盛在合作化时并入集体医疗机构,取了老招牌。值得一提的就是森盛的风范医德以及精湛医术代代相传下来,甚至弘扬光大,如处彰、铭彰、秀芳等等,在医务战线上做出了卓越贡献,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    天时地利人和的信和:
    信和是历史悠久的老字号,创立于光绪年间,信和的祖先从福建迁徙而来,选中东山下一块地皮,盖起了住家绍绿堂,接着又建造了信和店,100多年都是经营土杂生意,铺面宽百把平方,到处堆放坛坛罐罐,四周的货架摆着五颜六色的商品。信和的地理位置好,周围楼房栉比,全是殷实的锺姓人家,人口密集,小商小贩都来这一带摆摊设点,每日人来人往,很是热闹。是当年古村最繁荣的黄金地域。
    东片人全姓锺,唯独绍绿堂姓曾。然而世世代代长期和睦相处,而且有了联姻关系,人们往往把绍绿堂的子孙叫做信和人。信和之所以生意兴隆,除了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外,主要有优良的商业品德,讲信誉、讲质量,童叟无欺,一流的服务态度,营业时间从早七点到晚上十点,村民深感方便。
    信和有一套制作豆制品的独特技术,以优质的黄豆,用高超的工艺制做的豆腐干及豆腐,洁白细腻,往往供不应求,每逢过年过节时,谁家想酿豆腐,就必须提前几日到信和预订。我曾约朋友去信和品尝白豆腐干,好在是特制的蒜仁醋,豆腐干是热气腾腾的,蘸上酸溜溜的蒜仁醋,吃起来特别过瘾啊!
    老字号的信和经不住时代的洪流冲击,充满历史辉煌的老招牌只能留作历史的见证。
    正当改革开放政策出台时,信和人又恢复了传统的豆制品生产,只是改变了经营方式,每天把豆腐、豆腐干挑着担子走家串户,服务上门,总算后继有人,值得庆幸一番。
    没有招牌的卤品店:
    1940年的金秋时节,东片的锺福彰在双堂屋朝北一角,装修出一向小吃店,经营独孤一味的卤品,开张不到一个月,生意十分红火,因此资金周转不灵,阿福哥就采取老传统标会子的办法,结果筹集了一笔资金,因此卤味的品种和数量大大地增加了,卤牛肉、猪肉、猪肝、猎心、耳朵、尾巴、舌头、头皮、豆腐干等几十个品种。阿福哥有一套打卤钵的手艺,卤粉是名贵药材碾成的,严格按工序制作,如果路过小店的话,老远就闻到卤味飘香,令人垂涎三尺。
    当年我在古村公学教书,常利用星期假日,遨约畅彰、维鹏、维幄前去光顾,坐在外面的八仙桌上,请阿福哥切上十多盘卤品,加上半斤五加皮酒,悠闲地品尝,海阔天空,东南西北瞎吹一通,其情其景,令人襟怀舒畅,乐趣无穷!
    当年的古村正面临中日战争,农业凋敝年景,古村人的生活极端单调枯燥,有这么独树一帜的休闲角落,实在难能可贵啊!
    锺福彰仅仅经历了十把年的好光景,就遭遇了不可抗拒的狂风暴雨,只能在急流中勇退下来,从此扑鼻飘香消失了,永远!永远! (曾维持写于昆明)

摘自《古村之声》第52期

《古村的老招牌》跋
      《古村的老招牌》一文作者曾维持先生系我童年的同学,他很早便进人银行界工作,一生都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,过着福寿康宁的岁月,是一个长寿有福的长者。
      这篇回忆,引起我的内心深处的思念。好些事情,都只在记忆中而已!
      不过他漏了一间叫“佳昌”的猪屠店,这店只有名字,人们口头上心中的名字,无有形的招牌,只有一副屠桌板卖猪肉而已!村人养猪的情形,店主崔伯一清二楚,谁家有多少猪,猪有多大,在决定屠那家的猪前数日,会告知猪主人。
      我家因每日做豆腐、豆腐干有黄豆渣,做酒有酒糟,都是养猪的好饲料。所以我家常养着几十条猪。这些猪平时都跑到屋后山上,满山的猪,听到家里敲铜盆的声音,便像打冲锋一般的跑回家来,常使喂猪的人看得心花怒放。养猪的人都知道,猪最肯长是一百至百五六斤的这段时期,食料换肉率最大,过了百五六斤时,吃得多,长肉少,比较不合算。屠猪,乡下有个习惯,猪血、猪肠,和一料两三斤的猪肉,都无价由猪主收回自用,叫做回肉。
      猪的内脏拉出之后,腹腔内,必有一碗膈血,我家这碗膈血多数是我吃的,放些冰糖蒸熟,据说我小时候,晚上时常会流鼻血,这膈血,有治疗之功。我这鼻病有遗传性,我第一个孩子孩童时也有过,幸运的是以后孩子都没有流鼻血。
      杀猪时,常是一人在后把猪尾巴拉起,面前的一人拉着猪耳朵,抱在条凳上,一把两尺长的尖刀,直刺进去,一定要中猪心,不然虽经放血,猪还是活着。
      有一家人,就会和屠猪的开玩笑,在小猪时期,把猪尾和耳朵都先割去,增加屠猪人的困难。(转载台湾《大埔会刊》(锺锺)